萧窈此时却顾不得许多。起伏的心绪令她几乎难以自持,唯有喝
些酒,才能勉强定下心神。
“公主,”青禾上前,小心翼翼接过她手中的釉盏,“可是有何处不适?”
“我要见翠微。”萧窈面上不曾失态,可开口时,声音微微颤抖。
青禾吃了一惊,迟疑道:“翠微姐姐在家中……”
这是老夫人的寿宴,陆氏仍在陪母亲说话,崔循也在前头宴厅,于情于理都没有她先独自回去的道理。
萧窈倚着青禾,闭了闭眼:“是了。”
许多年前的旧事,哪里还差这半日?便是晚间回去再问翠微也是一样的。她这样劝说着自己,重新坐回位置上,心思却早不在此。
王旖怎么会与长姐扯上关系呢?
萧窈虽年少,又病得浑浑噩噩,许多事情记得不大真切。但她知晓长姐的性情,温柔细致、妥帖周全,这些年就没同谁红过脸。
哪怕真受了委屈,也不会如她那般掀桌泼酒,只会含笑忍让。
又岂会同出身王氏的大娘子有何龃龉?
不应当。
萧窈下意识又想饮酒,指尖触及冰凉的瓷盏时,忽而一顿。
她想起了桓维。
想起许久前她与王旖对峙那日,桓维在众目睽睽之下的让步;也想起了年前在学宫,细雪红梅中,桓维望向她时那莫名怅然的目光。
前者,萧窈一度以为是他为人周正持重,又看在崔循的份上,故而“帮理不帮亲”;而后者,萧窈未曾找到合适的缘由,但那不过是短暂的插曲,也没放在心上。
而今,电光石火间,她仿佛触及了真正的缘由。
第082章
桓维仍在建邺。
依着原本的打算, 过了年节,便要携家带口回荆州去的。开春后天气和暖,行李都收拾妥当, 却被桓翁给拦了下来。
桓翁自言命不久矣, 情知桓大将军不便回京, 便叫桓维这个长孙留下代为送终,也免得去而复返来回折腾。
上了年纪的人言谈多有避讳, 桓翁任诞惯了, 非但不忌惮生死之说, 反催着儿孙们帮他置办合乎心意的棺材。
此事乍传出时, 众人大都是一笑置之, 萧窈还曾听长公主讲了些桓翁昔年趣事。谁也不曾想到, 没多久, 他老人家竟真一病不起。
虽请医用药, 依旧每况愈下。
到如今当真是“命不久矣”。
因桓、陆两姓素有交情,今日老夫人寿辰, 桓维亲至祝贺,但却并不曾留下与人取乐。宴罢,便要离开。
迎面遇着萧窈时,他不由得一愣,旋即颔首问候。
萧窈原是来找崔循的, 也不曾料到半路遇上离席的桓维, 停住脚步,默不作声打量着他。
桓维在士族儿郎之中也算出众, 身形矫健, 剑眉星目,是个俊朗的青年。萧窈原本对他的印象很好, 此时动了动唇,却愣是没说出一句话客套话。
桓维觉出她的不对劲,面露疑惑。
萧窈暗暗掐了自己一把,扯了扯唇角:“长公子这是要回去?”
“正是。”桓维觑着她的面色,“公主可是有事?”
萧窈摇头:“没什么要紧的……代我问候尊夫人一句吧。”
桓维下意识皱了皱眉。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崔循的出现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三言两句寒暄后,桓维离去,崔循这才向萧窈道:“今日戏唱得不好吗?怎么……”
萧窈好似并没听到他的声音,目光追随着远去的桓维,像是钉在了他身上。
崔循握了她袖下的手,待萧窈回神,又问了一遍。
“并没不好,”萧窈实则连演了什么曲目都记不得,随口敷衍了句,“……我饮多了酒,想回去歇息。”
见崔循似有犹豫,又道:“你若有事,只管忙就是,不必陪我。”
崔循的确有事,方才陆简那边的仆役过来传话,请他再去一叙。他一听便知,恐怕是先前有些话不便当着萧窈的面提。
他斟酌片刻,颔首道:“我令人先送你回去。”
萧窈点头应下。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离了陆家。马车上,青禾为她斟了盏醒酒的浓茶,萧窈指尖摩挲着茶盏上的冰纹,并没喝。
她此时此刻清醒得很,用不着醒酒。
翠微依着萧窈出门时的叮嘱,在院中晒书,见她身上沾染着酒气步履匆匆回来,眼皮一跳。
“随我来。”萧窈眼中没了一贯的笑意,轻声道,“有些事情想问你。”
萧窈少有这样郑重其事的时候。翠微不敢等闲视之,紧随其后进了卧房,关切道:“公主在陆家时,遇着什么意外?”
“不是我。”萧窈扶着小几落座,目不转睛地看她,“当年来建邺避祸时,长姐可曾与王旖因何事有过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