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谢昭时常在此。
他处理公务的屋舍外刻着“知春”二字,另一侧则是崔循的屋舍,刻着“玄同”。
崔循自然不在。知春堂门窗敞着,有琴声传出。
萧窈在院中听了会儿,待到曲终,这才进门:“我猜你应当在此,果然没错。”
谢昭待人处事堪称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
但相处得时日久了,萧窈渐渐看出来,他实则并没多喜欢那些宴饮,尤其是需要带着琴去,以表重视的场合。
譬如今日。
以他如今的声名,哪怕信手一曲,依旧能赢得交口称赞。可众人与其说是听琴,不如说是为着噱头,听个热闹罢了。
沽名钓誉者兴许能乐在其中,但对于真正擅琴的人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好的体验。
可谢昭脸上看不到半分烦闷,修长的手覆在琴上,笑问:“怎的这时过来?”
“整理书稿时有不解之处,师父近日愈发繁忙,便叫我来问你。”萧窈反倒有些不自在,欲盖弥彰地咳了声。
此举多少奇怪了些。
毕竟前两日谢昭还曾去探病,她那时没想起来提此事,偏偏选在今日。
好在谢昭并未多问,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旋即道:“何处不解?”
萧窈拿的是尧庄游历广陵时记下的文稿。
她未曾去过广陵,对其中记叙多有不解之处,但谢昭却是生于斯、长于斯,直至后来遇到尧庄,才被他带离此处。
故而对于文稿中记载种种,自然更为了解。
与崔循不同,谢昭若是当师父的话,应当是个极有耐性的人。
他讲得细致入微,却并不枯燥晦涩。
萧窈听得入神,直到有仆役来请谢昭,才发觉时辰已经不早。
“若还有困惑之处,可随时来问。”谢昭抱琴起身,含笑道,“眼下你我还是同去清溪。”
萧窈点点头,收好书稿,与谢昭一同离了知春堂。
学宫从未如此热闹过,门外各家车马能排出二里地,络绎不绝。
萧窈与谢昭沿溪行,一路上见他不知停了多少回与人寒暄客套,竟不见任何厌烦,仪态堪称无可挑剔。
她与这些士族男女实在算不上有交情,大多不过一面之缘,只微笑颔首问候。
倒是不少人对萧窈好奇。
尤其一些年纪轻的郎君,他们早就听闻她与王四娘子那场风波,或多或少在背后议论过这位不知礼数的公主。
有些格外刻薄的,还曾拿她悬而未定的亲事取笑。
如今亲眼所见,才骤然发觉,她与传闻中粗野俗气的形象截然不同。
肌肤白皙似雪,乌发如云。
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一言一行从容自若,并不见半分拘谨之色,反倒是自己被她含笑注视时,恍惚间竟有几分意动神摇。
待萧窈离去,有人咳道:“方才公主是不是多看了我两眼?”
相熟的好友嗤笑道:“有谢三郎在,公主看你作甚?”
那人又道:“难道全天下女郎都喜欢谢三不成?”
“可公主方才诚然并没多看你一眼……”
几人正调侃打趣,望见王旸,便招呼他一同喝酒:“是你素日最爱的西凤酒。”
上元那夜,王旸被灌了一坛的便是西凤酒,回去后肝胆都快吐出来,自那以后便再尝不得此酒。
故而并没接,只问:“公主何在?”
他前些时日收了家中四娘子身边一美婢,听她几次三番盛赞这位武陵来的公主身形窈窕、相貌极佳,乃是一尤物,便动了心思。
他原就到了议亲的年纪,父亲整日醉生梦死,不过问这些。伯父王丞相思忖后同意为他说亲,原以为此事必能成,奈何重光帝并没应。
王旸原是个三心二意的,再好的美人到手里,过不了多久便厌烦了。越是得不到,反倒愈发惦念。
今日来此想的便是必得见上萧窈一面才行。
说来也巧,他赶上之时,谢昭也恰遇着了王滢。
萧窈站在梨花树下,看着这对从兄从妹,只觉好笑。
王滢依旧没什么长进,从见着她与谢昭同行开始,脸色就已经不大好看了。
到底是个听点流言蜚语就要领着旁人排挤她、当众给她难堪的人,今日只是神色凶狠了点,已经不易了。
至于王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