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以松月居士的名望,若能拜在他门下,纵使只挂名,于世人已是求之不得事情。
为此,重光帝还专程令人洒扫栖霞山上荒废许久的行宫,以备萧窈居住,以免将来学琴时来回奔波。
萧窈随着谢昭踏入学宫,听他提及此事后面露窘色,哭笑不得道:“若居士压根没看上,并不打算收我为徒,岂不是……”
谢昭放慢脚步待她跟上,温声道:“公主不必多虑。”
萧窈看了眼谢昭怀中抱的那张观山海,好奇道:“传闻居士学生众多,遍布天南海北,那他收徒是看重什么呢?”
“眼缘。”
若非谢昭一脸认真,萧窈已经要觉着他同自己开玩笑了,怔了怔,又追问道:“那你当年是如何得了居士的眼缘呢?”
谢昭道:“公主不妨猜一猜。”
萧窈想了想谢昭少时的处境:“是如传闻中那般吗?你那时贫寒,日子过得很不容易,却依旧节衣缩食念书,因此打动了居士……”
谢昭轻声笑道:“并非如此。”
萧窈毫无头绪,只得道:“你总该给我些提示。”
“等将来若有合适的机会,再讲与公主听。”谢昭说着,停住脚步。
两人身处一片桃林,只是这时节桃花尚未绽开,干瘦的枝干上点缀着细微的花苞,依旧透着几分冬日的萧条。
萧窈透过稀疏的枝叶,见到了凉亭中对弈的人。
一侧坐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布衣木簪,神色闲适,一派仙风道骨气质;另一侧,则是有段时日未曾见过的崔循。
他今日未着官服,身上穿的是件雨过天青色的宽袍,整个人看起来如温润的碧玉,赏
心悦目。
修长的手指拈着粒墨玉棋子,凝神看着棋局。
因心无旁骛,神色中透着冷淡,如山巅皑皑白雪。
萧窈并未出声打扰,随着谢昭在旁等候。
还是老人注意到她与谢昭的到来,开口道:“这局棋,还是暂且封存吧。”
崔循回神,目光从他二人身上扫过,并未多做停留,覆子道:“是我输了。”
言毕起身:“居士既有别事,我便不叨扰了。”
尧庄捋过长须,笑道:“那就改日再叙。”
崔循应下,颔首问候谢昭与她后,干净利落地离去。
二月的天气,乍暖还寒,依旧透着些许凉意。
萧窈捏了捏袖口,忽而觉着,自己出门时还是应当听翠微劝,穿的厚些才是。
第033章
萧窈很少会有紧张的时候。
哪怕是早前出席世家筵席, 被那么多双眼看着、审视着,她也始终镇定自若,我行我素。
因她未曾想过得到对方的认可, 更没想过讨好, 自然不会在意。
而今对着这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居士, 萧窈难得有些拘谨。
尧庄并非出身王、谢这样的煊赫世家,而是早已败落的末流门第, 虽非庶人, 实则也未曾好到哪里。
可他博闻广识, 通晓经史子集。
早年与人清谈, 多有惊人语, 声名渐起;而今门下弟子遍布南北, 时人皆言其有圣人遗风。
帝王折节, 世家亦以礼待之, 未敢轻慢。
萧窈将局势看得越清楚,也就愈发能理解这其中的艰难, 心生钦佩。
她这些时日一直勤勤恳恳练琴,有生以来少有这般勤奋的时候,来学宫时还特地带了常用的琴。
可尧庄并未有考较之意,请她与谢昭落座,不疾不徐道:“公主为何学琴?”
萧窈犹豫了一瞬。想着兴许应当答得高雅些, 讲些“高山流水”、“心向往之”之类的说辞。
但从谢昭手中接过一盏热茶后, 还是如实道:“居士兴许不知,我自小不学无术, 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来了建邺后, 父皇为我延请班大家指点礼数,她见我在音律上还算有几分天赋, 便教我学琴。”
谢昭在侧旁听,笑而不语。
尧庄问:“那公主自己可喜欢?”
萧窈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时常少耐性,喜动不喜静,这是为数不多令我坐得住的事情。”
“汀音信上言及公主乃至纯至性之人,诚不欺我。”尧庄拈须又问,“公主此刻心中所想,是何事?”
萧窈稍显窘迫,硬着头皮答:“您提及班大家,我便想,若您肯收我为徒,我与班大家的辈分该如何算呢……”
尧庄微愣,随后朗声笑了起来。
萧窈满是茫然地看了看笑得胡须发颤的老爷子,又看了看一旁的谢昭,只见他微笑着冲自己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