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带了两把球拍来见小豆。一把是越前给他的灰色新球拍,另一把是那柄掉了漆的旧球拍。房间太小,他一直有清理旧物的习惯。但那把旧球拍他却从未想过要丢弃。即便每个修球拍的人都劝他「坏得没有修理的必要,留着更是费地方」。
松田听说很多人都会收藏自己的第一把球拍。那些以网球为职业目标的人,大多从孩提时期就开始接触球拍,入门时的第一把球拍会与他们之后的漫长生涯中使用的球拍差别甚巨。这些差别一般会体现在球拍的重量、拍身面积、拍柄长度还有拍线的软硬程度上。将一个球员最初的与最顺手的球拍相比较,便能看出这个人的成长轨迹与击球风格,甚至能大致推测出他的力量如何、机动是否灵敏、体格是否健硕。
松田看着自己的这两把球拍的时候心想。如果从球拍推测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的话,得出的结论或许是「这个人暴富了」。
傅同学说小豆是个渴望打网球的小孩子时,他就决定要把两把球拍都带上。
——小朋友第一次打网球,如果只有一柄球拍对墙练习的话,他一定会很失望的。
松田在小豆狐疑的眼神和小狗唧唧的哼叫声中抽出了球拍。新的那柄给小豆,破的那柄给自己。
小豆眼睛都看直了。他的视线从松田抽出球拍那一刻起就没有离开过它。灰色的拍身有了一点磨损痕迹,但在他看来就像战士的疤痕勋章一样熠熠夺目。
松田有些不好意思。和大多数随身带着备用球拍的人不同,他只有这么一柄像样的网球拍,对于小学生而言还过于滞重。
但是小豆完全没在乎这些。他用没抱着狗的那只手摸摸球拍,吸了吸鼻子。
带小学生体验网球的感受很新奇。小豆对什么都很好奇,摸到网球的时候会哇塞一声,在松田手把手的指点下击到球了也会哇塞,看到松田用那么破的拍子也一样能把球打回来,也哇塞个不停。
傅同学在他们练习时接管了那只狗。虽然嘴上说着「从没见过这么丑的狗」。但她还是在网球飞过来的时候护住了它。
小豆头一次拿拍,几乎没几次能让拍子碰上球,松田便满场追着帮他把球捡回来。小狗哈着气看,似乎看明白了。于是在又一球击空时,松田刚想说「我去捡球吧」,就见那只小狗摇着尾巴把网球叼了回来。
小孩子累得很快,但也很尽兴。松田没有上过系统性的教练课,不知道网球的正经第一课应该如何。但他在一些被租用的公共球场看过别人的教练课程,专业设备很多,满场都是球,不像他那样只有一颗。初学者时常还会用到一种固定底座、用弹力线牵着网球的单人击球器,连名字他都叫不上来。总之他全无体会,更不知道如何系统地教给别人,只能根据自己野草般的经验,带着小豆打着野生的球。
小豆撑着膝盖喘着气,小狗也哈着气,连频率都相近。一番练习下来,这个超会打网球又超有耐心的哥哥已经成了他心中首屈一指的偶像。
他扯了扯松田运动短裤的裤脚,松田俯下身去,听见小学生崇拜地告诉自己:“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最厉害的网球选手!”
松田呼吸一窒,忽地失笑,否定得很快:“我不是。我只是……”他想告诉小豆,他只是个很普通的学习网球的新人,在他之外有天赋极佳的同龄人,有坚忍卓绝的前辈,有千锤百炼的修行者,而在这些人之外的职业网坛,则更加星辉灿烂。只是在小孩子的世界中,他们因为还没有见过真正的光,就会错把微茫的萤火虫当作璀璨星斗。
“不,”小豆有点生气,小脸鼓成了包子,一本正经地纠正他,“你就是最厉害的!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
小狗配合地敲边鼓:“汪!”
松田被他的话堵住了。
小孩子真的很容易就倾注全身心的信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