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人都下了车,切原睡得前仰后合,头靠在背椅上下滑,又猛地往前一栽,正好埋进怀抱中的玩具娃娃里,玩具感应到触摸,刚开始敬职敬责地「锵锵」就被手忙脚乱地拍了两巴掌。恰好,东神奈川的jr报站音乐随着提示到站的叮咚声响起。
切原揉着惺忪睡眼下了车,却没有直接回家。
与此同时的东京,松田已经回到了六叠房的楼下。他赶在电器街手机店闭店前淘到了一款据说性价比超高的手机,才攒起来的一点点存款便锐减大半,紧接着又迅速办好了基础档的月租手机卡,打比赛赢来的钱就这样见了底。
但他却并没有太过担忧。之前与傅同学的对话让松田隐约明白过来,他这个年纪的初中生。如果想寻求合法的稳定收入,在网络上探索机会绝对比闷头去体育用品店打工来得更具可能性……他之前只是因为接触互联网的机会太少,对这条路径缺乏想象而已。因此,能有一台自由接入网络的设备对他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况且,就算是单纯依靠课余时间打在野的小比赛赢奖金,这些比赛的信息也需要由他自己掌握。毕竟西塞罗笔下的网球部杀人案几章后就会落幕,而他对于这类信息的需求却是长期持续的。
但生活就是如此,会在他有效的规划下,一步步好起来的啊,松田有点开心。
这样愉快的小情绪没有持续太久。
他还没有开门,却在走廊上看到了从六叠的房间里,门缝透出来的光。
夏夜热热闷闷的,松田觉得气压好像变得更低了,有点呼吸不上来。
他还是打开了门,不出所料看见了玄关上东一只西一只前颠后倒的大人鞋,以及——
“哟,还有钱买手机啦。”
六叠房里烟雾缭绕,这个瘦削的中年男人向来喜欢把抽烟后呼出来的鼻息都关在门窗里,他说这样更浓稠,苦闷,飘飘欲仙。房间里没有烟灰缸,男人便伸长了手,在洗手台的边缘敲了敲。松田一眼就望见洗手池里堆起的烟灰,还有陶瓷的釉面被烫出的黄痕。
松田没有理会男人意味不明的感叹,皱着眉径直从他身旁走过,穿过云雾去推窗。
“好歹都是姓松田的,等你这么久,连句招呼都不跟我打?越长越大,越没有教养。”男人说话很难听,斜坐着敲烟的姿势却没变。仿佛也不是在训斥,只是在刻薄地点评某个荧幕上的人。
松田难得地出声对呛:“抚养义务在你身上,没教养也是你的过错。”
“嗯嗯?”男人挑眉,“什么态度。学校那些把你当乖乖小孩的人,真该来听听你都说些什么话。”
“再说我还能有什么过错?我已经在履行法律义务了,”他冷笑一声,肩膀抖三抖,烟灰随着晃动飘落在地,“我一个修摩托车的,按月坚持给你付生活费,还有这间房,”他勾起手,仰面吐了口烟,恍若这里是他的天地,“在东京给你租这样的单间你还不感恩,你真该去桥洞和公园听听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怎么哭。”
松田看了他一眼,眼神没有焦点。他身后握拳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他听见心里有人在怒吼什么,但他好像又并不完全理直气壮——至少在当前,他能转学到青学读书,之后还要顺利读完国中的话,他大半生活维系还是来源于这个男人。
不过这样的情景几乎每几个月都要来一遭,松田已经学会如何麻木地应对了:“你来干什么。”
“看看嘛!”男人盘坐着,指尖一折,燃烧殆尽的烟蒂就被掐落进洗手池里,腾出来的手撑着大腿,“看看每个月打钱养的崽子怎么样了。钱扔水里还吐个泡呢,我供你生活还不许我看一眼?”
“不过这次我倒是开眼了,你还过得挺滋润的嘛,”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六叠房里简少但被爱惜得很好的每一样物品,从门边的网球拍,玄关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球鞋,到松田刚提进门还没来及安置的手机包装袋,“之前你们青学不是还有人打我电话说你挨揍?你该不会是偷钱去了吧?别指望我进局子捞你。”
松田打量着男人花青的臂与脸上的疤,还有剃到几近青皮的头发,觉得这话由这人说出来都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