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湄带了那个念化学的熊弼来,他的样子果然古古怪怪的。 晚上,良湄嚷着要在天台上一起等日出。 “在这里,五点钟就可以看到日出。”她说。 结果,首先睡着的是她,而且是故意依偎着熊弼睡着的。 熊弼支持到一点钟也睡着了。 方维志喝了酒,早就累得睡在天台的长凳上。高以雅捱到凌晨三点钟也支持不住了,只剩下我和文治。第一章:别离是为了重聚(2)“不如睡吧,反正每天的日出都是一样。”文治说。 “你忍耐一下吧,我忽然很想看日出。” “不行了,我昨天工作到很晚才睡。” “求求你,不要睡,陪我看日出。” “好的。”他苦笑。 我把皮包里的钟盒拿出来,放在身边。 “这是什么东西?” 我把钟盒放在他身边,让他听听那滴答滴答的钟声。 “是个钟吗?” 我掀开盒子,盒子跟一个有分针的钟连在一起,盒盖打开了,便可以看到里面的钟。一只浮尘子伏在钟面上十二点至三点之间的空位。 “这是虫吗?”文治问我。 “这种虫名叫浮尘子,别看它身躯那么小,这种虫每年能够从中国飞到日本。” “为什么会在钟里面放一只已死去的虫?” “这个钟是爸爸留给我的。做裁缝的爸爸最爱搜集昆虫的标本。” “所以你的名字也叫蜻蜓?” “对呀,他希望我长大了会飞,但是蜻蜓却不能飞得太高。” “这只浮尘子也是你爸爸制的标本吗?” “嗯。爸爸有一位朋友是钟表匠,这个旅行钟是他从旧摊子买回来的。他把爸爸这只浮尘子镶在钟面上,送给我爸爸。所以这个钟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既然有那么多昆虫标本,为什么要用浮尘子?” “妈妈喜欢浮尘子,她说时光就像浮尘,总是来去匆匆。” “你经常把这个钟带在身边的吗?” “去旅行的时候就会带在身边,来南丫岛也算是旅行呀。” 我把闹铃时间调校到清晨五点钟:“万一睡着了,它也可以把我们叫醒。还有二十分钟就可以看到地平线上的日出。” 他苦撑着说:“是的。” 我的眼睑快要不听话地垂下来了。 “别睡着。”我听到他在我耳边叫我。 “跟我说些话。”我痛苦地挣扎。 渐渐,我连他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刺眼的阳光把我弄醒,我睁开眼,太阳已经在天边。 我望望身旁的文治,他双手托着头,眼睁睁地望着前方。脸上挂着两个大眼袋,欲哭无泪。 “对不起,我睡着了。”我惭愧地说。 “不--要--紧。”他咬着牙说。 “为什么闹钟没有响?”我检查我的钟。 “响过了,你没有醒来。”他连说话也慢了半拍。 离开南丫岛,方维志与良湄一起回家,熊弼回去大学宿舍。 “看日出的事,真的对不起。”在路上,我向他道歉。 “没关系,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他笑说。 “你真的不怪我?” “在日出前就能睡着,是很幸福的。” 在巴士上,文治终于睡着了,我轻轻依偎着他。 我望着我的浮尘子钟,到站的时候,文治刚好睡了二十分钟。 我们失去的二十分钟,竟然可以再来一次。 “我到了。”我叫醒他。 他醒来,疲倦的双眼布满红筋。 “我们会不会见过?在很久以前?”我问他。 “是吗?”他茫然。 “我好象有这种感觉。别忘了下车。”我起来说。 “再见。”他跟我说。 “谢谢。”我说,“我两天后去成都。” “是吗?是去工作,还是什么的?” “去旅行,一个人去。” “回来再见。” “谢谢。” 我走下车,跟车厢里的他挥手道别。 在日出之前,我早就爱上了他。 为什么? 在出发到成都的那天早上,我在火车站打了一通电话给文治。 “我出发啦,有没有东西要我带回来?” “不用了,你玩得开心点吧。” “我上车了。” “路上小心,再见。” “谢谢。”我挂上电话,站在月台上等车。那一剎,我突然很挂念他。他总能够给我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在从广州开往成都的火车上,我把浮尘子钟拿出来,放在耳边,倾听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多少年来,在旅途上,我都是孤单一个人,唯独这一次,却不再孤单。 从成都回来,我带了一瓶辣椒酱给文治。原本那个瓶子很丑陋,我买了一个玻璃瓶,把辣椒酱倒进去,在瓶子上绑上一只蝴蝶结。 那天在电视台见到他,我小心翼翼把辣椒酱送给他。 “成都没什么可以买的礼物,这种辣椒酱很美味。” “瓶子很漂亮。”他赞叹。 “是我换上去的。” “怪不得,谢谢你。”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辣椒酱--” “我喜欢,尤其喜欢吃印度咖喱。” “你那个特辑顺利吗?” “这几天从早到晚都在剪片,现在也是去剪片室。” “我可以看吗?” “你有兴趣?” “嗯。” “好吧!” “是关于什么的?” “是关于移民的。” 在剪片室里,我坐在文治告剪接师后面,观看文治的采访片段。特辑探讨的是当前香港人的移民问题,为了逃避九七,很多家庭选择夫妻两地分隔。特辑里主要采访两个家庭,这两个家庭都是丈夫留在香港,太太和孩子在多伦多等候入籍。 其中一个个案,那个孤身在香港的男人,从前每天下班后都跟朋友去饮酒,很晚才回家,太太带着独子移民多伦多之后,男人反而每天下班后都回到家里等太太的长途电话。女人在冰天雪地的异国里,变得坚强而独立,反而男人,在圣诞节晚上,跟彼邦的太太通电话时泣不成声,还要太太安慰他。 他太太在电话里说:“别这样,当初我们不是说好为了将来,大家忍受分开三年的吗?” 男人饮泣:“我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坚强的太太说:“别离是为了重聚。” 离开电视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我送你回去吧。”文治说。 “谢谢你。” “你觉得怎么样?”文治问我。 “我在想那位太太说的话,她说‘别离是为了重聚’,别离真的是为了重聚吗?” “以前的人,为了一段感情不离别,付上很多代价,譬如放弃自己的理想,放弃机会。现在的人,却可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