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只剩高渐离,她拼死也不能放。高渐离挣扎不过这一群官兵,他如果非要去咸阳不可的话,瑾娘也要跟他一道去。她却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可以跟他一块走,又惦念着酒馆中的哥哥嫂子,心乱如麻,越是让自己冷静,越是慌乱得无所适从。
高渐离明显也慌了,他被几名军士推搡得站不稳,瑾娘又哭闹不已,连忙对瑾娘说:“瑾娘,你快回去啊,此事同你无关。”推挤间,瑾娘揣在怀中的埙掉落在地上,居然还没碎,骨碌碌滚到尹大人脚下。
“先慢着。”尹厂长音调怪怪的。他俯身捡起陶埙,举在手中:“这位姑娘可是也懂音律?”
“跟她没关系!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放她离开!”高渐离大惊,急急而辩,越是焦灼,越让人觉得姑娘同他的关系非同一般。
曹里正点头哈腰说:“尹大人,请听小人一禀:这姑娘是冯襄家主的女儿,名叫瑾,也善击筑,冯襄击筑时,瑾姑娘在楼上相和,甚是动人。”
尹厂长冷笑了两声,摸着下巴认真打量起瑾娘来:“瑾?瑾瑜匿瑕,好名字。嗯……人也是美人,又会鼓琴,陛下当不会责怪我们多带一人回去。”
军士闻言,早有人走过来,像提小鸡一样将瑾娘扛起来,放在肩上。高渐离用力挣扎,竟将挟着他的官兵甩开,往前夺了一步,刚冲着尹厂长说了一句:“大人,此事与她何干……”早被众人一拥而上,按倒在地上,拳打脚踢,那张白净的脸抵在尘土里,脖颈上的花环被扯得粉碎,艳红的花瓣踩进泥中,瑾娘看在眼里,觉得胸口发闷。
尹厂长装模作样地在一旁说:“唉,我说你们这群莽夫……别伤着他的手了啊,他可是乐师,手坏了,我们都要掉脑袋。”
乌云掩了天上的月亮,地上车轮声辚辚,从黑暗的路上轧过去。
这群宫里派来的人,居然丧心病狂到连夜赶路。秦朝的车子坐起来别提多难受了,因为没有减震措施,颠得人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瑾娘初时还在伤悲离乡离家,甚至没和他们再见一面,后来被颠得瘫倒在高渐离的怀里,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黑暗的车厢内,高渐离以手抚着瑾娘的额角,轻声问:“瑾娘,你可有事?”
他的手温暖极了。瑾娘阖上眼睛,握住高渐离的手,虚弱道:“我没事,倒是你……”
“我……我不足惜,只叹牵连了你,这咸阳宫,实在不是当去之处。”
瑾娘闷闷哼了一声,手紧紧抓着高渐离,不肯放松。尹厂长坐在车外,押送的官兵都在车外列队而行,车内就他们两个人。马蹄声,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盖住了两人的声音。他们之间轻声说什么,都不会被人听了去,只有天知,地知,两人知。
高渐离附在瑾娘耳边,小声地说:“瑾娘,你可知,我其实并不叫冯襄。”
瑾娘在黑暗之中看不到高渐离的表情,只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反问:“你是高渐离?”
她感觉高渐离揽着他的胳膊紧了紧,过了好久,她疑心高渐离都已经睡着了,才听到高渐离小声道:“正是,我就说高渐离……荆卿刺秦不成后,秦王曾搜捕过我,但我躲起来了。我本来是要随荆卿而去,却苟活至今,把你一家也牵连进去。我琢磨这回进宫也活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