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枢见状,生怕失去傅应锋的影踪而追不上,遂大声叫喊道:“傅大侠请留步!”
傅应锋闻言驻足,转身惊奇地看着向他快步奔至的唐枢和俞扶摇。待唐、俞二人到了面前,他微笑着问道:“两位小兄弟有什么事么?”
俞扶摇道:“傅大侠,你不是要到红阳城去么?”
傅应锋道:“有什么不妥吗?”
俞扶摇道:“没什么不妥。我们有一个不情之请!”
傅应锋道:“不情之请?”
俞扶摇道:“我们想与傅大侠结伴而行,不知傅大侠意下如何?”
傅应锋眼神一闪,道:“你们要到红阳城去?”
俞扶摇道:“我们和你一样,要去拜访桂老爷子。”
傅应锋看看唐枢,又看看俞扶摇,淡淡道:“这可真是巧了。你们是桂老爷子的什么人?”
俞扶摇道:“我们的父辈早些年曾受过桂老爷子的恩惠,今逢桂老爷子七十寿诞,我们是专程去朝贺的。”
傅应锋笑道:“桂老爷子年高德劭,前往贺寿的江湖英雄定然不少。”稍停了一下,续道:“也好,与两位兄弟同行,必定不会寂寞的了。”
俞扶摇和唐枢顿时喜形于色。
傅应锋道:“还没请教两位兄弟高姓大名呢。”
唐枢和俞扶摇自报了名姓。
傅应锋道:“原来是唐兄弟和俞兄弟。”
他的眼睛突然眯成一条线,道:“俞兄弟仙乡何处?”
俞扶摇随便说了一个地方。
傅应锋仿佛在自言自语,道:“那就不是了。”
俞扶摇问道:“不是什么?”
傅应锋道:“俞兄弟看着眼熟,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俞扶摇道:“这世上相貌相近的人很多。”
傅应锋道:“这话也对。”
唐枢道:“傅大侠,你既然是到红阳城去,为什么不走红云大道呢?”
傅应锋道:“走水路更便捷。”
唐枢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道:“我倒忘了,从白浪河顺流而下,在鱼漂渡上岸,再走红云大道,可以缩短两百来里路途。”
傅应锋道:“而且红云大道上的人太多太杂,我不想被人纠缠。”
唐枢懂得傅应锋话里的意思,道:“如果他们都来和傅大侠套近乎,那就免不了耽误傅大侠的行程了。”
傅应锋心道:“你们难道不清楚自己也在和我套近乎而已经耽误了我的行程了么?”这话却不便直接说出来。一则他轻易不会让别人下不了台,二则他看唐枢、俞扶摇两个人比较顺眼。他说道:“天色不早了,咱们赶到松风观去歇息一晚,明晨再走。”
唐枢道:“这主意不错。”
俞扶摇道:“傅大侠,请!”
傅应锋微笑了一下,向松林深处行去。
唐枢、俞扶摇双双紧跟其后。
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三个人继续赶了一阵路。在掌灯时分,三个人到了松风观。
松风观掩映在茫茫松林之中,不大,也就十来个院落。门前一条窄窄的石板路,上面铺满了冬天掉落的松针。晚风掠过,松涛阵阵。这是一个静谧的小道观,若非傅应锋早先来过,三人还不太容易找到这个地方来。
一个中年道人听见扣门声,打开了大门。他一眼就认出了傅应锋,道:“原来是你呀。”
傅应锋道:“打扰了。能否在贵处借宿一晚?”
那道人道:“敝观简陋,只怕怠慢了三位。”
傅应锋道:“道长过谦了。”
那道人道:“三位进来吧。”
三人进了松风观。
那道人关好大门,回头对傅应锋说道:“贫道还以为你是来看伤者的呢。”
傅应锋一时之间没有听明白道人的话意,问道:“什么伤者?”
那道人惊奇地看了看傅应锋,道:“你今天早上送来的那个伤者啊。”
傅应锋经那道人一提醒,猛地想起自己曾将“追腥族”的魁首“逐臭夫”田鼎送到松风观,忙道:“他现在怎么样啦?”
那道人道:“他还在发烧,迷迷糊糊,似醒非醒的。”
傅应锋道:“看来他的伤势的确不轻。”
那道人脸上路出担忧的神情,道:“依贫道看啊,他兴许会有性命之忧呢。”
傅应锋摇头道:“我看他身子骨很棒,应该挺得过来。”
那道人道:“但愿如此。”
傅应锋又道:“他的那帮兄弟伙还没来么?”
那道人又觉得奇怪了,道:“除了你们三位和那伤者之外,今天没有任何人光顾过松风观。”
傅应锋好象在自言自语,道:“他们比我们先走,早就应该到达这里的。”
唐枢插话道:“这松风观相当偏僻,师澹尘他们不可能像我们这样顺当地找到这里。”
傅应锋点点头,认可了唐枢的话。他叮嘱那道人:“在伤者的兄弟还没接走他之前,麻烦你们照顾他一下。”
那道人道:“这是不消说的。你今早送他来的时候就已经给我们观主交代过了,我们一定尽心尽力救他就是。”
几个人说话间,已经来到松风观左厢的客房。那道人安顿好傅应锋、唐枢和俞扶摇之后,说声“三位且稍候片刻,膳食随后便送到”,便出门去了。
未过多久,一个瘦长道人送来了伙食。他本是昂着头进门的,但被傅应锋那双炯炯有神的目光一刺,顿时有些慌乱,奇¥%^书*(网!&*¥收集整理赶紧低下了头,手里的托盘也晃动了一下。托盘上的一大碗香菇汤洒了出来。那香菇汤很烫,瘦长道人忙不迭地将托盘放在桌子上,道:“三位请用饭。”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傅应锋道:“多谢!”
瘦长道人没说什么,转身就要出门去。
傅应锋本来正要坐下用饭,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掠身子,迅捷地闪到门口,拦住了瘦长道人的去路,道:“道长请留步。”
瘦长道人立刻紧张起来,道:“你要干什么?”
傅应锋道:“我有一事请教,道长认识‘九尾狐’宓臻么?”
瘦长道人脸色骤变,道:“不认得!”
傅应锋道:“我却认得。”
瘦长道人道:“客官见闻广博嘛。”
傅应锋笑道:“傅某虽然见闻不怎么广博,但的确见识过不少怪事,比如今天我就碰到了藏在松风观而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的宓臻。”
瘦长道人的脸色十分难看,道:“客官不会认为贫道就是宓臻吧?”
傅应锋笑道:“你或许不是宓臻,但你肯定是‘九尾狐’。”
瘦长道人道:“你认错人了。”
傅应锋道:“傅某这双招子毒着呢,绝不会认错人。”
瘦长道人像是突然间换了一个人,脸上的紧张表情完全不见了。他笑嘻嘻说道:“招子太毒可不好哦,这叫宓某如何掩藏行踪呢?”话音刚落,提起身子,竟然从傅应锋肩上飘过去,就欲向门外夜色中逸去。
傅应锋似乎早就算准宓臻会有这等举动,他脚底略微用劲,背部向外,身子疾射而出,去势比宓臻更疾,在宓臻还未落地的时候,已赶在宓臻的前面。两个人依然面对着面。傅应锋笑道:“宓臻,别忙着走嘛。”
宓臻道:“不走不行啊。”他的脑筋动得特别快,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和傅应锋耍心机。他倏地向右边跃起,却只跃出三尺,然后在空中一折身,疾射左边。
傅应锋在宓臻跃向右边的同时,也腾了出去,只是方向和宓臻相反。等宓臻使诈跃到左边来的时候,傅应锋已经在前面等着他了。傅应锋笑道:“宓臻,你这招声东击西使得不错。”
宓臻闷声不答话,猛地向傅应锋出手。他自创了一套武功:“飘飘雪花”,说它是拳法也可,章法也可,甚至说它是指法亦可,反正这套武功以快取胜,在虚虚实实中,或拳或指或掌,使人防不胜守。宓臻这一出手,傅应锋眼前顿时出现八个拳头、十六只手掌和三十二根手指。
傅应锋笑道:“太快了,你是不是该悠着点?”说话的时节,已张开手掌,向眼前那些拳头、手掌、手指抓去。
在唐枢、俞扶摇眼里看来,傅应锋和宓臻这次交手一点也不花哨,几乎在宓臻出手的同时,傅应锋的手也动了,而且是后发而先至,双只手分别抓住了宓臻的两只手腕。唐枢、俞扶摇见识过傅应锋以双手折断宫为彝长剑的神奇武功,心想一旦被傅应锋这双手抓住,恐怕没有谁能挣脱开去。但他们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宓臻的双手已经挣开了。唐枢、俞扶摇惊讶异常:这宓臻手上的功夫很俊啊。不过宓臻的手虽快,但傅应锋的手更快,又一次抓住了宓臻的两只手腕。宓臻再次挣脱,傅应锋再次抓住……就这样来来往往一共反复了二十八次。虽然交手的次数挺多,但交手的时间很断,差不多是一眨眼功夫就分出了胜负。
只听宓臻道:“傅大侠好手段!”
傅应锋道:“没有谁能在傅某手下玩花样。”
宓臻道:“宓某输了。”
傅应锋道:“你早就该认输,而不应心存侥幸,奢望能从傅某手底逃脱。”
宓臻双手已经被制住,软软地垂着。他垂头丧气地说道:“傅大侠,你为什么要为难宓某?”
傅应锋回到屋里坐下,道:“傅某当然有理由。进来吧,你的双腿可以走路的。”
宓臻无可奈何地跨进门槛。
唐枢见机,过去关上了门。
宓臻道:“傅大侠,你是专门到松风观来找我的?”
傅应锋摇头道:“我们只是借宿在这里,碰上你只是偶然。”
宓臻道:“听说你今天早上也来过?”
傅应锋道:“今天早上我可没看见你。”
宓臻道:“要不怎么说我的运气差呢,躲得开初一,躲不开十五,这话是错不了的。”
傅应锋道:“你恐怕一点也没有想到来借宿的是傅某吧?”
宓臻道:“完全出乎意料。”
傅应锋道:“其实第一眼我并没认出你来,是你那慌乱的神态使我疑了心。”
宓臻道:“的确是我心虚而露了马脚。”
傅应锋道:“看来你躲在松风观已有相当长的日子了。”
宓臻道:“整整六年了。”
傅应锋道:“若非被我发现,你可能会在此处躲一辈子。”
宓臻道:“其实我已经做了走的打算。”
傅应锋道:“为什么要走?”
宓臻道:“因为在你之前已经有人发现了我。”
傅应锋“哦”了一声,沉吟道:“让我猜猜,是不是‘追腥族’的‘逐臭夫’田鼎认出了你?”
宓臻叹了一口气,道:“傅大侠这双眼睛果然不是一般的毒。”
傅应锋道:“所以你打伤了田鼎。”
宓臻道:“我的本意不是伤他,而是杀他。”
傅应锋道:“依你的武功,杀他简直易如反掌,可是你并没有杀他。”
宓臻道:“我是出去打柴碰到田鼎的,他这个‘追腥族’的魁首果然很有一套,一眼便认出了我。我很清楚,要是被他走脱,我的行踪也就会传遍江湖,所以他注定得死。交手只三两回合,他就中了我三拳七掌十二指。但当我正要向他下杀手的时候,同我一起出去打柴的道人在不远处大声呼我去扛柴。我在松风观一向唯唯诺诺的,不便耽误,所以暂时放过了田鼎。田鼎当时受了重伤,我相信他走不远。待我将柴扛回松风观去之后,随便找个机会溜出来,不还是照样可以取田鼎的性命么?”
傅应锋道:“但你没有想到田鼎会被我送到松风观去。”
宓臻道:“当我听说田鼎竟然被人救到松风观来了,我心里可别提有多气了。我当时急急地赶来,想看看究竟是谁救了他。只是我晚到了一步,你放下田鼎就走了。”
傅应锋笑道:“你是不是想将救田鼎的人也杀了?”
宓臻道:“不瞒你说,我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傅应锋道:“当时我要赶到洞箫楼去,所以走得很急。”
宓臻道:“这样一来,我就错过了和你碰面。”
傅应锋道:“山水总有相逢,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们注定是要见面的。”
宓臻道:“田鼎在松风观里看到我时,肯定在想自己落进了虎口。他很乖巧,没有当众揭发我。他从看见我的那一刻起,一直都在假装昏迷。有松风观这些道人时刻守在他身边,我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后来我想通了,反正我也不能再在松风观继续呆下去。我自己一走了之也就是了,又何苦多伤一条性命呢。”
傅应锋笑道:“看来‘九尾狐’宓臻本性很善良。”
宓臻道:“该善良的时候就善良,该杀人的时候就杀人。”
傅应锋道:“尤其是杀不了某个人的时候你就非得善良不可了。”
宓臻道:“傅大侠你也不必说这些话语,我如今既已落入你手,就没有其他任何想法了。随便你怎样对付我,我都认命。”
傅应锋道:“难道你就没为六年前的事情内疚过?”
宓臻道:“内疚能解决问题么?我何尝没有内疚过,但内疚又能怎样?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现在我想通了,无论怎么说,是我对不起他们,他们怎么对付我都不为过。我就只当自己六年前就已经死了,在松风观这六年算是我赚来的。能逃掉自然好,逃不掉也无所谓。傅大侠,别磨磨蹭蹭了,你给我一个痛快的吧。”
傅应锋笑道:“我不杀你。”
宓臻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道:“傅大侠要将我交给他们?”
傅应锋不答话,只静静地看着宓臻。
宓臻道:“傅大侠不仅一双眼睛毒,而且这颗心也很毒啊。也罢,就让他们将我大卸八块,凌迟处死,出出他们的怨气吧。”
傅应锋道:“视死如归,很好!”
宓臻道:“反正难逃一死,何不做得大义凛然一点?”
傅应锋道:“谁说你难逃一死?”
宓臻愣了一下,道:“傅大侠总不会放了我吧?”
傅应锋道:“要是白白地放你走,我刚才就不会擒你了。”
宓臻道:“别绕弯子了,傅大侠你究竟想怎样?”
傅应锋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要放你走,但又不能白白地放走你。”
宓臻虽然口里称已经不在乎生死,但听到傅应锋给他一条活路时,却难免脸上现出喜色来,说道:“傅大侠有什么条件?”
傅应锋道:“你得帮我办一件事。”
宓臻心道:“我又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却毫无来由地要求我当你的走卒,你这种行为可就有些敲诈我的嫌疑。”这话却不能明说出来,他迟疑着答道:“傅大侠尽管吩咐就是,宓某别的本事没有,但跑跑腿是毫不费力的。”
傅应锋看着宓臻的眼睛,道:“你一定认为我在敲诈你。”
唐枢、俞扶摇两个人旁观者清,心里都在想:“傅大侠利用宓臻目前这丧家之犬的窘境来为自己办事,这委实有些不妥。别说宓臻会认为傅大侠在敲诈,就是我们